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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0、千言萬語不可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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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0、千言萬語不可說

俞川站在雪地中,在白樹的陰影下,連一絲月光都不願瞧他一眼,他雙手緊握著拳,狐面後那張坑窪可怖的臉上,滿是不可置信。

【你可千萬不能再跟著符韶了啊】

【你……會害死他的】

沒有什麽比符韶的安危更能刺激到俞川,這話一出來,讓他原本高昂澎湃的心情瞬間冷了下來,渾身血液的溫度跌到了零點,楞在原地半天不敢動彈。就算後來俞川知道心魔是故意騙他的,也在他心底烙上了不可磨滅的痕跡,對自己的那分厭惡也是無法消減。

他努力平覆自己的心情,慢慢向符韶的方向踱步過去,又在心裏質問心魔:你這話是什麽意思?我不可能對他動手,若是他想殺我,讓他殺便是。

【哈哈哈!你是不可能,不過麽……我呢?】

【你難道就沒有想過,我,你的心魔,可以輕而易舉篡改你的思緒,損毀你的心智,讓你無法再控制自己,讓你去做你最不願意的事,而你——卻根本奈何不了我!】

【或者說——呵,你不是喜歡他麽?】

【那我就徹底奪了你這具身體,讓你只能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,看著我是如何與符韶長相思守……放心,我會替你好好愛他的,一旦成了你,我不僅會治好你的嗓子,恢覆你的臉,還會用你的身體去勾引他,用你的手掌撫摸他,用你的聲音說愛他、親吻他,至於你——哈哈,你就在一旁羨慕著吧!】

【符韶甚至都不會知道,他眼前的這副面孔,內裏早就換了個人,他會忘了你的一切,像你這樣可悲可恨的螻蟻,又怎麽能得到他的眷顧?只有我這樣的造——咳、咳咳,心魔,才會引起他的註意!】

【我看你啊,還是乖乖地把身體的主動權交給我吧】

不可能。

俞川在心裏冷笑一聲,平靜地回覆他的心魔:你若是真有這本事,還不早就殺了我,自己做主了?

【……這小子怎麽還變聰明了】天道在虛空中暗罵,它還真沒法子占據俞川的身體,不管是好是壞,氣運略有波折的生靈它就不能幹涉,更別說俞川這樣差到極點的。剛入侵這個世界時,它還能搶奪一些弱小生靈的□□,到了現在,它連這點都做不到了,只能在言語上不斷刺激他。

【嗬嗬,算你聰明,我確實暫時拿你沒辦法,只不過,我可是你的心魔啊,心魔,心魔,魔由心生……你心裏的那份執念,就是我最好的養料,而你的魔族血統也是我最佳的器皿,你越是靠近他,我便會越強大,到時候我們之間可不會再像現在這樣心平氣和了!】

就在這時,符韶終於是見俞川磨磨蹭蹭的,等得不耐煩了,便轉過身對他邊揮著扇子邊喊道:“小怪,你怎麽還在那裏?走那麽慢,再不跟上我,就不要你了。”

俞川緊了緊喉嚨,小狐貍的聲音讓他緊繃的神經放松了不少,雖然對於心魔的話他十分懷疑,但還是站在雪地中遠遠望著心上狐,不敢再上前,只是又在心裏說道:如果真有那麽一天,我會做一個自我了斷。

【是麽?那更好!你以為你死了,我就會消失?】

【不妨告訴你,我雖然源於你,可比你不知強上多少倍……比如這裏,符韶花了好幾千年才讓它蛻變成小世界,而我只需要一瞬間,就能讓他做的這一切都前功盡棄!】

它的話音剛落,方才還是靜謐輝煌的秘境突然又發生了劇烈的震顫,天空碎裂,星象錯亂,就像之前二人的獨處快要結束時,俞川見到過的那樣,這裏好像又要經歷一次崩塌。

?難道他的心魔真有如此本事,可俞川現在的修為分明連外頭那些修士都打不過一個,由他生出的心魔又怎麽可能會有讓秘境天崩地裂的力量……

“唔……怎麽回事?剛才不是都已經穩定了嗎?”就在俞川思索間,符韶已經抽出了手腕上的離緞鎖,那根柔軟的緞帶瞬間在頂端分裂成上千根微小的銀絲,像流水一般,融入大地天空中的那些裂縫內。

符韶抓著離緞鎖的另一端,輕輕一拽,就將原本快要裂開的空間正了回來,他又略微散出靈力,那淡淡的寒冰氣息飄散到秘境的每一處,不出片刻,歸於平靜,就連因為震動掉落枝頭的紅葉都被恢覆了原樣。

一切之快,那些修士甚至都沒察覺到不對勁,只覺得是秘境內的什麽怪植猛獸起了沖突。

【咳咳——看到沒有,我現在只是給你一個小小的警告,你若還是執意要跟在他身邊,我可就不能保證,下一次,他還能應付得過來了!】天道一邊威脅著,一邊又用他的能量篡改俞川的思維,讓他意識不到——區區一個心魔,怎麽可能會有這種能力。

並且還要加重他的危機感,讓他潛意識中就覺得,如果自己靠近符韶,就會害了他。要不然俞川天天跟著符韶,過不了幾天就會變成只會搖著尾巴、唯符韶是從的一條傻狗,天道要跟他說上句話都得費老大勁,哪還有機會下手蠱惑他滅世。

【就算不計長遠,只看眼下,你也不想他幾千年來的心血全部白費吧?要是那樣,他該多難過啊,你難道就忍心看他失落,看他流淚?】

【還是說,你想見到他被這秘境的力量反噬?你也看到了,我確實和一般的心魔不太一樣,我的力量並不會拘泥於你!他用幾千年才完成的事,我頃刻就能做到!】

【你若再跟著他,就可以看見他遍體鱗傷,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,看見他——】

住嘴!不要再說了,我不會再跟著他了……

俞川回應了心魔,有氣無力。他的內心原本還在掙紮,可當他聽到符韶會難過會時,一切便已經下了定論,更別說,後來又聽見心魔在說要讓他的寶貝受傷,他哪裏聽得了這個。

對於心魔的來頭,俞川總覺得不對勁,但又說不上來。盡管還有千萬個理由讓他不要相信心魔的話,但俞川的雙腿已經像被釘在了原地似的,再也不敢向符韶的方向踏出一步,他唯一害怕的,就是符韶受到傷害。

而剛剛突如其來的意外,令他不敢不聽心魔的話了,他真的害怕,害怕自己會傷到他。

另一邊,符韶又扯了扯還固定著秘境的離緞鎖,覺得不會再發生崩塌了,才將它收回,又不放心似的在雪地上跺了幾腳,確認無誤才放下心來,心中安慰自己,或許是小世界剛成型還不穩定,才會發生剛剛的震顫,要是再這樣那就用神器牢固牢固便成。

“嘖,你到底還要不要跟我走?”符韶將離緞鎖重新系在手腕上,又朝著俞川瞥了一眼,言語中已經帶上了嫌棄。

之前他還覺得小怪聽話又能幹,手藝也不錯,雖然修為太低還是只半魔,但作為仆人來說還是不錯的。可是現在,他卻三番四次,將他的話當成了耳邊風一樣,慢吞吞地挪動,好像並不願意再跟著他。

“不願跟著那就滾,在我想殺了你之前滾,你還能撿回一條命。”符韶不可能挽留他,還是那句話,這樣的人,他要多少有多少,永遠不會缺。

符韶的聲音散去許久,他仰著下巴,交叉著雙手,一臉不悅地看著俞川,四周寂靜無聲,只能聽見俞川顫抖的呼吸聲,連泉水都悄悄放緩,除了還在飄落的小雪,就只有零散的幾只金光夜蛾還留戀不舍地飛在小狐貍身旁。

俞川閉上了眼,跪在了雪地中,不敢再看他。

他跪著,顫抖著彎下了腰,在符韶看不見的高度,用那雙滿是繭子的手一點一點摘下了面具,悄悄藏進一個最精致的乾坤袋中,那裏邊只裝著一樣東西——那枚碎了的鐲子。

他又將雙手按在雪地上,低頭擡起了身子,仍是不讓符韶看見他的面孔。

“咚——”

地面上的積雪矮了下去,俞川重重地磕了一頭。

“……嗯?”符韶對他這突然的舉動感到疑惑,不懂他是什麽意思,不過看這架勢,小怪肯定是不會再跟著自己了,這難道算是與他磕頭道別?

俞川沒有再擡頭,他雙手死死地抓著地面,凍上的泥土都被他摳出了深深的洞,在符韶離開前,他都不敢擡頭,他怕自己只要再看一眼,再看見他的一根發絲,都會忍不住跟上去。

空中的雪突然大了起來,風聲也呼嘯而過,只過了片刻,俞川的身形已經在風雪中變得模糊,他按地的雙手已經凍得發紫,背上也蓋了一層積雪,但仍是未擡起一點頭。

“呵,倒也不必如此。”

符韶看了他最後一眼,便不緊不慢地從儲物戒中拿出一把油紙傘撐開,又抖抖尾巴甩掉身上的雪花,便轉過身,準備離去。

“再見啦。”

慵懶的聲音中沒有一絲留戀,符韶像散步一樣,轉著肩上的紙傘,欣賞著雪景,悠閑地向遠處走去,再也沒有回頭看那還跪在雪地中、不斷磕頭的人一眼。

俞川渾身都被凍得快要失去知覺了,可他那熾烈的胸口,卻是清清楚楚地感受著那股痛徹心扉的不舍。

他的面龐一塌糊塗,刺骨的寒冷定格住了他的表情,他的嘴唇被自己咬得稀爛,牙齒都險些被咬碎,只是因為這寒風大雪,嘴邊的血跡已經快看不清了。

他那張凹凸不平的臉,竟然結上了冰,從他緊閉的雙眼中,一直到脖頸上,都有幾道清晰的冰痕。

他們之間獨處的回憶,和心魔的那些話,就是那斬不斷的鎖鏈,將俞川狠狠釘在原地。

符韶慢慢離去的腳步聲,又像一把把刀子,在他心上重重地劃過一下又一下。

……

直到第二日的陽光灑在他身上,俞川才敢挪動他那已經被凍僵的身子,他不堪重負倒在了雪地裏,蜷縮著身子,掙紮著將頭埋進雪中。

不知又過了多久,他僵硬地擡起一只手,一頓一頓攬過一臂彎的積雪,攬進懷裏,抱著。

那稍稍露出的一點面容上,好像還帶著傻笑。

……

小韶,小韶……

所有可能傷害你的,我都不會放過……

包括我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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